今天，再看黄炎培与职业教育

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一个时代的“大先生”。

在两江新区回兴街道黄桷坪的僻静之处，藏着一座古朴清幽的院落。抗日战争时期，创办于上海的中华职业教育社西迁重庆，后落脚于此。战火纷飞中，有着“中国职业教育之父”之称的黄炎培先生在此坚持办学兴教，播下教育兴邦的火种。

今年12月21日，是黄炎培逝世60周年纪念日。当前，我国的职业教育体系日益完善，而黄炎培的思想光芒愈显深远。从昔日山城的一方小院，到今天万千职业院校的课堂，这场跨越时空的职业教育对话，依旧可以给我们带来启示。

2024年10月26日，重庆国际博览中心，众多市民围观火锅料理职业技能竞赛。记者 张锦辉 摄/视觉重庆

01

什么是职业教育？直到今天，这个问题都值得认真审视。

而早在百年前，黄炎培便给出了他的答案——“凡用教育方法，使人人获得生活的供给及乐趣，一面尽其对群众之义务，此教育名曰职业教育。”

这是一次事关民族兴亡的深刻沉思。身逢国家危亡之际，黄炎培目睹积贫积弱的中国，迫切想要找到一条救亡图存之路。在对国内教育进行深入考察，并目睹其他国家职业教育对社会民生乃至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后，黄炎培逐渐萌生了“职教救国”的思想，他大声疾呼：“提倡爱国之根本在职业教育。”

1917年，黄炎培联合蔡元培、梁启超、张謇等教育界、实业界知名人士，在上海创立了中华职业教育社，并于次年开设中华职业学校，由此开启中国现代职业教育的先河。

事实证明，职业教育的伟力不容小觑。抗日战争时期，中华职业学校毕业生响应抗战建国，积极投身国防工业与后方建设；新中国成立之初，职教社与时俱进，在全国开办了函授教育学习，为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建设培养了大量人才；改革开放后，职业教育迅速崛起，培养的人才基本覆盖了国民经济各领域，成为产业升级不可或缺的排头兵。

这也是一次关于教育本质的深刻对话。“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黄炎培的这句箴言，道出了职业教育的双重使命——它不仅是谋生的技能教育，更是人格的完善与价值的实现。

黄炎培倡导职业教育平民化，强调实现教育权利和教育机会均等。中华职业学校创立之初，课程只有机械、家具、纽扣、珐琅四科。不少家境贫寒的有志青年，在这里学得一技之长，得以安身立命，进而“尽其对群众之义务”，在服务社会中实现人生价值。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今天，越来越多年轻人不再将职业教育视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是主动将其作为实现人生理想的路径，这正是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在新时代的深远回响。

2024年11月8日—10日，2024第七届职业院校汽车专业教师能力大赛在重庆机电职业技术大学举行。记者 郑宇 李志峰摄/视觉重庆

02

职业教育就“低人一等”吗？

对于这个问题，黄炎培给予了明确的回应——“职业无贵贱之分，苟有益于人群，皆是无上上品。”

事实上，关于职业教育的偏见自其诞生之初便存在。针对当时的教育困境，黄炎培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传统教育最大的问题是“乃纯乎为纸面上之教育，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于是，他大力倡导实用主义教育，却招来不少反对的声音，甚至被封建卫道者讥讽为“啖饭教育”。

唯有打破观念的藩篱，才能实现振兴教育的宏图。黄炎培并未受到反对者的影响，反而更加坚定地摸索，最终确定“职业教育为方今之急务”。在教学方法上，他首创性地提出“手脑并用”，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让学生在动手操作中深化理解、提升技能。

1938年12月，黄炎培前往重庆南温泉写出《我之人生观与吾人从事职业教育之基本理论》，提出“固其智能增益，重在即知即行，使思想与动作联系”，并将其践行在重庆的办学实践中。

即便在抗战的艰难岁月中，中华职业学校仍坚持“产教融合、工学结合”的办学思想，学生不仅要在课堂上念书，还要到附近的工场里实习做工，在实践中掌握真本领，为那个动荡年代输送了大量实用型人才。

然而值得警惕的是，直到今天，这种“啖饭教育”的偏见仍未彻底根除。部分家长仍将职业教育视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个别用人单位在招聘、晋升时仍存在对职教毕业生的隐性歧视，导致技能人才社会认同度偏低，成长通道受限。

孰是孰非，时间自会给出公论。到今天，中国的职业教育已经经历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实践，无数才俊的成长足迹印证了黄炎培当年的远见。在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学生名单中，数学家华罗庚、石油专家顾心怿、混凝土技术专家黄大能、表演艺术家秦怡等名字到今天依旧熠熠生辉。

9月20日，第三届全国技能大赛中，选手在飞机维修项目比赛中。记者 李嘉南 摄/新华社

03

时代变迁，职业教育走向何方？

立足职业教育的长远发展，黄炎培指出——“人类生存欲和求知能欲一天存在着，人类求贯彻它两种欲的方法定会一天一天改进着，即职业教育一天一天改进着。”

黄炎培曾坦言，自己受赫胥黎的《天演论》影响颇深。他一生秉持“与时俱进”的理念，并贯穿到他倡导的职业教育事业之中，成为推动职业教育不断前进发展的重要动能。

随着产业升级和技术变革加速，新时代职业教育也必须“与时俱进”。近年来，人工智能、大数据、新能源等新兴产业蓬勃发展，对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提出迫切需求。职业教育应当紧扣时代脉搏，尽快培养出一批批适应新业态的能工巧匠。

在教学理念上，既要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又要注重创新思维与跨界能力的培养，培育学生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在教学方法上，应借助数字技术赋能智慧课堂等新型教学模式，融入项目式、情境化学习，进一步提升学习实效；在人才培养模式上，要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协同育人机制，推动专业设置与产业需求精准对接，让职业教育真正成为支撑中国制造、中国创造的关键力量。

要让职业教育真正挺起腰杆，更需要树立“大职业教育观”。1927年，当黄炎培开启职业教育又一个十年时，他极具前瞻性地提出了“大职业教育主义”，强调职业教育不应局限于学校与课堂，而应融入社会、产业乃至整个国家发展大局。

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技竞争与产业变革空前激烈，高水平技能人才已成为国家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之一。着眼大职业教育观，必须打破思想和体制机制的“围墙”，着力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推动职业教育加快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加快培育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时代新人。

聚焦现实，也要正视职业教育长期存在的社会认知偏见与资源投入不足问题，加快推进职业教育改革，提升技术技能人才待遇和社会地位，畅通技术人才成长通道，加快形成全社会关心职业教育、支持职业教育发展的良好生态，真正让技能人才有尊严、有信心、有前途。

学无止境，教亦无穷尽。中国职业教育已经走过百年征程，还将向历史更深处迈进。唯有不断汲取前人的智慧和力量，用变革和奋进回应时代之问，才能培养更多面向未来的时代英才，续写教育发展的全新篇章。